兩敗俱傷 30.04.2018
在高鐵未進站前,身旁那對母子的對話一字一句清晰傳入耳中。原本利用等車時間練習舞步的我,忍不住尋聲轉頭,讓聲音有了具體的影像。
是個不到三歲的小孩吧!我猜想。(讓我且先稱他《小小》吧!)《小小》瘦削的身子,看起來更顯得小。可是他說話字字清晰,條理清楚,卻反而像是個五歲小孩的心思。他的媽媽看起來還年輕,只是也許一日將近尾聲時,她的面容顯得疲憊且嚴肅。
或者,不僅嚴肅,她說出來的話是如此嚴厲。他對著距她一步之遙的《小小》說:「我叫你過來你怎麼不過來??《小小》輕聲的說:「我怕我過去你會打我。」媽媽即又問他:「那我剛剛為什麼要打你?」《小小》完全了解被打的理由:「因為我剛剛摸你的奶奶。」這句話讓媽媽再次記起她剛剛的處境,她也許才壓下的火氣整個又衝了上來:「我跟你說過好多次,不要在我忙的時候打擾我,不要在外面摸我的奶奶我剛剛在買票,你為什麼那時候打擾我?」
《小小》一定也知道自己做了媽媽平常告誡他不該做的事,可是他還是覺得很委屈:「可是你打得我脖子好痛!」沒想到媽媽的回話是:「我本來是要打你的臉的!!不小心打到脖子。」「可是你打得我好痛,妳有跟我道歉嗎?」《小小》問。媽媽說她剛剛有道歉,「可是你有好好的說嗎?」他微弱的堅持著。
這個話題短暫結束後,接下來的議題是起司蛋糕。《小小》想吃袋子裡的起司蛋糕,媽媽說不准吃,因為回到家太晚了。「可是我肚子好餓!」他說,媽媽說那你可以吃牛角麵包。他想了一會兒,就又問媽媽:「那如果我在車上很乖的話,妳會讓我吃起司蛋糕嗎?」媽媽繼續拒絕:「剛剛就說了,回家太晚,不能吃。」(反正就是不能吃起司蛋糕!)。然後是畫畫本。他拿了一本塗色畫本在手上翻啊翻,媽媽說車要來了,為什麼還要拿出來。《小小》拿了本子在手上,說我可以這樣拿著啊!(對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行?)
上車後,我特意找了他們身邊另一側的位子坐下。一路上,《小小》跟媽媽分食著一碗關東煮,也吃了牛角麵包。然後就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在位子上畫圖、玩機器人。
一直到我下車起身等著開門前,身後突然飄來他輕輕的聲音:「下次我摸你的奶奶時,妳就用腳用力踢我,這樣我才不會忘記。」
我的眼淚幾乎忍不住要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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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那天我邊聽心裡邊有很多很多的OS;年輕的時候,我對這個媽媽也會有種幾近「深惡痛絕」的心情,覺得大人常常說出很多不一定有道理的話,然後常常憑藉自己優勢的地位、權力而傷害孩子。
那是因為,我心裡對小孩有更多的同理:我想著,對《小小》來說,撫摸媽媽的胸部有可能是他害怕時的一種慰藉。當媽媽在買票的時候,也許他陷入了某種不安的情境而做出了這樣的行為;並且,對他來說,完全不能明白一個女人胸部在這個社會中所具有的意義,也因此完全不能理解那個當下他的舉動可能會為媽媽帶來如何窘迫的情境。而且,就算曾經被教導過不能摸媽媽的奶奶,但是他也可能就忘了,或者,就是還沒改過來。
可是那天我沒有像過去一樣,那麼生媽媽的氣。我只是心裡覺得如此的哀傷,因為我也開始對媽媽有了同理:她也許一個人帶著小孩奔波了一日,既疲憊且無力。然後就在忙著與售票人員周旋之際,《小小》的手竟然在大庭廣眾下摸了她的胸部,讓她覺得既困窘且難堪。氣憤的情緒讓她失去了控制,於是就在《小小》的脖子上烙下了重重的一擊。而且,就算曾經被教導過不能體罰小孩,但是她也可能就忘了,或者,就是還沒改過來。
大人跟小孩一樣,都有不能自已的時候;大人跟小孩一樣,也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可是,可不可以讓作為大人的我們更努力一點?比起孩子,我們應該更有能力去思考與反反省自己的行為,更有能力學習去貼近一個小小孩的身心發展狀態;並且,在清醒時努力自我鍛鍊的更強壯一點,以免在我們身心俱疲覺得陷入無以為繼的處境時,還能夠以最後的一丁點力氣,避免兩敗俱傷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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