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27日 星期日

女人挺女人

女人挺女人                                             28.08.2017

暑假來德國做研究最大的挑戰絕不是語言溝通的難題,而是因為碰上度假高峰期而難以約到訪談對象的痛苦。所有寫出的詢問信,要不就是直接轉成自動回覆系統,要不就是接獲對方客氣的回信:「啊,那時候我正在度假中,實在無法相約。」

也正是在這樣艱難的處境下,每一個最後相約而成的訪談,對我來說都像是從天而降的好運;而每一個真正做成的訪談,也都讓我見識到她們不同的風貌。

柏林科技大學的女性委員會委員之一G還正在寫博士論文。我去到她辦公室的時候,她的小寶貝正咿咿呀呀的在地上爬著。以至,我們之間的訪談也只能在她餵食、哄睡寶寶之間有一搭沒一搭的進行。她現下的處境,正好清楚照見了一個走在學術之途上的女人,如何可能因此放棄學術之路,轉而選擇其他就業的可能:她為了希望多留時間照顧小孩,因此只能從事兼職的工作;兼職工作的低薪不足以支付托育孩子的費用,也因此無法有額外的時間進行論文書寫。於是,這個在大學裡推動性女性支持系統的人,自己並不打算繼續往學術之路邁進,而寧可開始選修教育學程,準備去當中學的數學老師。

而洪堡大學的女性委員會主席U女士,在這個領域則經驗豐富:她從數學老師轉行進入女性委員會工作。任職過程中待過不同大學,對於整個女行學術人員的支撐系統有相當清楚的掌握。當我問及為何女性學者在德國的比例特別低時,她所談到的面向個個都是關鍵:德國學術系統的特性、性別的歧視現象、女性角色的衝突、女人所面對的三K要求(Kind兒童、Küche廚房、Kirche教堂)。可是,即便如此,她們奮鬥如常,讓女性的百分比從個位數上升到將近30%。她期待有一天,學術工作能有一個新的圖像:無論女性或男性都可以在家庭與工作之間找到平衡點,而非「非此即彼」的二選一難題。

至於和柏林自由大學的女性委員會秘書M,我們只相約到一個領取資料的時間。但因為迷途遲到之故(見前「兩個高斯樂」),她在電話中告知會把資料放在大門口請我自取。就在我重新轉車找到另一個「高斯樂」時,一個中年女人抱著一個牛皮紙袋小碎步朝我跑來。在這樣的時間點一個東方女子出現在這毫不繁華且有些荒涼的地區,我想她很快就猜出我的身份。遞來資料夾,她說:「真是可惡啊!我剛剛放在門口要給您的袋子竟然就被拿走了,我只好趕快再準備了另一份。」那袋資料裡有相關的計畫說明,還有最新的統計數據,補足了網路上所不足的部份。而遞交完資料後,她帶著一串叮叮咚咚鑰匙立即就又小碎步的趕回辦公室去赴另外一個約了。

最後一個女性委員會的代表W,並未在原先的訪談規劃中。回到母校,原只打算針對個人進行訪談,但是,既來之,則試之。W女士在接獲我的詢問信件後,迅速在她度假前就安排了一個訪談時間,除了條理清晰的解說之外,她還協助我去信給十位女教授,詢問他們接受訪談的可能性。於是,就在我將要離開德國的前一天,終於真正可以訪談女性教授了!!!

G教授兩天前才剛從她的南非度假之旅回德,接獲了W女士的詢問信後,她立即回覆可以在我離開前安排訪談,那時,我的德國研究之旅也僅剩下兩天的時間了。

我到她辦公室的時候,她正端著水壺從樓上下來,我們在照面時立即認出彼此。於她,很容易,因為,我就是一個來自台灣的女性的樣貌;於我,也不難,因為她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派和氣的天使模樣。

這個年過五十的教授,是系上的唯一女性。來自一個與教育圈圈距離遙遠的家庭背景,學術之途原本並不是她生涯規劃中的願景。由於對女性議題的關注,對政治活動的熱切,在朋友的楷模示範下,開啟了她學術的視野及學術職涯的可能性。但是,正如同她那一代大多數的女性學者一般,她早早在決定走上學術之路時,即以放棄生養小孩為代價。面對這點,她依然笑著說:「我可以永遠當個親切的阿姨(姑姑)!」;而因為丈夫為自由翻譯工作者(同時也因為是外國人),也因此可以隨著她的學術之路而漂泊於不同的城市之間。這兩點,大抵正是女性所需要面對的幾大難題之二。

做完了最後一個訪談,我的信箱中接獲了另一位K教授的回信。她因為剛生下寶寶,正在育嬰假中,所以無法安排當面訪談。但同意我把訪談問題寄給她,她願意用書面回覆。

我在心裡深深感謝這些女性對於這個研究所給予的支持!也深深祝福學術系統中可以有越來越多像K一樣的女性,可以生養小孩,也能成就學術!




2017年8月22日 星期二

阿諾的決志

阿諾的決志                                       
                           

阿諾的決志                                           22.08.2017
                           
他的兩把網球拍先是背到了泰國。因為他陪著我結束泰國的實習督導之旅後,回台當日直接從機場轉機到德國。由於沒有重新整理行李的時間,為了因應之後在德國三週期間有可能有機會打到網球,所以,他決定從頭開始一路帶著球拍趴趴走。

到德國之後,我們在柏林停留了一週,除了研究上的行程外,我們也探訪了幾個觀光客會去的景點柏林圍牆遺址、國會大廈、布蘭登堡門。但更安排了一般觀光客不會規劃的路線,譬如網球專賣店,以及運動中心。

當我們風塵僕僕的又是搭車又加問路的終於找到一個社區運動中心時,卻發現那兒提供許多運動的可能性,但就是沒有網球;而在網路上查到的網球俱樂部,電話打去後卻無人接應。柏林的網球之旅最終只能以「在網球專賣店買了一個笑臉避震器和一筒球」落幕。

來到圖賓根後,借住的朋友家五分鐘距離之外正巧就是一個網球俱樂部。落腳第二天,抱持著「沒問一定沒有,有問還有機會」的心態,我帶著NONO去到了球場。俱樂部的面積龐大,紅土球場一字排開,至少有十個球場以上。而旁邊還有一間體育館,是雨天時讓大家還可以維持練習或球賽的硬地球場。

因為一時沒找到俱樂部的辦公室,我們就直接去球場上碰運氣。正巧看到一個老教練帶著一群孩子準備開始練球。我就一個箭步而上,詢問他非會員前來打球的可能性。

巧的是,這週俱樂部正好舉辦網球營隊,每天區分上午與下午場。當天是網球營的第一天,教練說,下午就可以過來打球。還問我,NONO程度大概如何?我指指旁邊場地上正在打球的高壯少年,很有自信的說:「比他打得還更好!」教練有點不置可否的看著我和NONO,似乎懷疑這個瘦瘦的小孩是否真有此能耐。

下午一點半,我們準時出現在球場。教練先陪NONO練了一些基本動作後,就安排了14歲的MaximilianNONO對打。比賽前他還開玩笑的說,這是一場國際賽,因此,就在場邊引吭唱起了德國的國歌!!

接下來三天,NONO日日去到網球場報到,教練也分別安排了不同的助教幫他進行個別課程: 21歲的Marius17歲的Paula16歲的Moritz(此三人是兄妹。他們一家有五個小孩,除了在法蘭克福附近當護士的老二比較少打之外,最小的六歲妹妹也已經開始打球了。),以及14歲的Markus23歲的Michi

這個助理教練群陣容真的頗龐大,而且在他們的年齡層中都算是好手。NONO因此有幸可以跟不同程度、不同球路的人一起練球。而其中最特別的是,左手執拍的Marius幾年前也改打單手反拍,而這正是NONO現在最想要學習之處(當然是因為Roger Federer的關係嘍!)。也因此,在結束了三天的網球營後,我們另外還跟Marius相約了三次各一小時的訓練課程。

NONO從十歲開始打球,至今將近三年的時間,他說,這大概是他最認真打球的時候了。

一改之前在網球場上與同伴打球時要不聊天說笑,要不就是休息時在場邊滑手機玩遊戲的「不務正業」狀態,在德國,同樣兩個小時在場上,不懂半句德文且英文也處在極初級階段的他,得專心豎起耳朵,努力從教練的動作示範、簡單的關鍵字中去理解意義,並以正確的動作給予回應。也因此,打球時的每一分、秒,都得專心一意。

網球營第一天,他和Maximilian的比賽小輸二球;網球營的最後一天,他已贏過對方;甚至,還打贏了俱樂部中大他一歲的另一個佼佼者Yang,讓教練們跟我說:「他真的有天分!」

德國網球之旅對NONO來說,不僅讓他有所謂的「國際經驗」,或讓他抓到單手反拍的要領;也讓他看見自己身體動作上需要改進之處隨時得處在動態中,讓身體跟著球(”Follow the ball!”教練總是說);把底盤放低,用全身的力量打球。此外,對我來說,也許更重要的學習還在於:「專心做一件事!」意即,球技的增進,不在待在球場上的時間之多寡,而是能不能專心致力於其中。

週五至週日去參加比賽得到亞軍的Mortiz,隔天來球場與球技更高一籌的朋友打了一個半小時。今天我們問哥哥Marius說:「Moritz不會來嗎?」他說:「今天是Tennis Pause(網球休息)。」

頂尖,需要時間!但,不完全只是時間。


兩個高斯樂


兩個高斯樂                                                                                                       12.08.2017

高斯樂(Goßler,雖然「勾」是比較接近的音譯,但是「高」聽起來比較幽雅。^^)是一條街的名字,是我在柏林自由大學「女性委員會」的網頁上查詢到的地址。

因為研究之故而來到柏林,但暑假期間是德國學校的空城季。幾經聯繫,柏林洪堡和科技大學都約到了相關人員進行訪談,但柏林自由大學最後只能約到一個可以前去索取研究資料的時間。

我們在柏林的一週住在城中心的旅館裡,不管要去柏林洪堡或科技大學都很近。但是柏林自由大學卻遠遠座落在城的另一頭。出發的那天早上,K好心的幫我在Google Map上又查詢了一次從旅館前去的交通連結方式。結果與我之前查詢到的不一樣,但看起來卻相對單純。於是,我就按圖索驥,一個人從柏林的東北,橫過柏林市區往西南前進。

轉了一趟地鐵經過漫漫長路就到了,路途果然單純;而離開地鐵出口,也很快就找到了高斯樂街。但奇怪的是,街區寧靜空蕩,門牌號碼上是私人的名字,實在看不出有大學機構座落的痕跡。

郵差看了我手上的地址,確認是這兒沒錯,但也斬釘截鐵的跟我說:「這裡沒有大學的相關辦公室!」

「怎麼會這樣呢?」我心裡百般狐疑,決定再繼續問看看。

在那空曠的街上,極目望去,僅有一個正講著電話的婦人和另一個抽著煙的年輕女孩。我問年輕女孩:「這兒可是高斯樂街?」她對我笑笑說:「我不是這兒的人。」

啊,那遠遠迎面出現的肩上駝著孫兒的老人,應該就是這兒的人了吧?老爺爺和藹可親,回我說:「是啊,我是這兒的人。但是,我不一定會知道街名哪!」他陪我走了一下,也確認了這兒的確是高斯樂街。我秀了學校的網頁給他看,他也在自己的手機地圖上查詢。這兒就是高斯樂街沒錯!但,怎麼沒有「女性委員會」的辦公室呢?

「會不會有另一條高斯樂街?」我們同時產生了這個疑問。

眼看著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我卻還一籌莫展。老爺爺建議我直接搭車去到網頁上指示的TielplatzTiel廣場)去,要我到那兒再繼續問問。「那您可以幫我再打一次電話看看嗎?」我不好意思的提出請求。

電話依然如第一次撥通時一樣轉接語音信箱。老爺爺很禮貌、很客氣的留言告訴對方:「我這兒有個臺灣來的女士,她與妳們相約11點。但是在我們這兒的高斯樂街找不到你們,我讓她搭車過去Tielplatz那兒試試。她已在這兒繞了半個小時,看來應該趕不上原來約定的時間了。不過還是希望這個約定可以保留!」

就在老爺指示我應該先搭地鐵到市政廳後再轉另一班街車去到那廣場附近時,他的電話突然響起,是「女性委員會」辦公室打來的回電。

果然是有兩個高斯樂街!!Volkmann女士直說應該要在網頁上標住區域的!一個高斯樂在Daheim,另一個在Friedenau。若沒標示出區域,就要從郵遞區號去辨別,前者是14195,後者是12161><..連居住柏林的老爺爺都不知道,我這個外國人當然就更不會注意此細節了。)。

柏林有兩條高斯樂街,其實真的不奇怪(臺灣不是也有一大堆中山、中正路!)。但高斯樂街奇遇記對我來說,印證的正是那句老話:「最美的風景是『人情』!」(這絕不是臺灣的專利)那個溫文有禮的Heidekrüger先生所伸出的善意的手,不正是所有異鄉人最溫暖的依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