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30日 星期二

守最後一道防線

當最後一道防線 30.11.2010

流年吉利吧!所以,這學期拿到兩個大獎:教學貢獻與研究績優。

教務長打電話來,要我在教學貢獻獎的頒獎典禮上「胡說八道」個十分鐘。趁著這樣的機會,我又再回頭檢視了自己身為大學老師在教學上所抱持的心情與想法。

PPT製作完畢,週一專程南下一趟。這一路上,腦子裡不時就閃現著將要分享的內容,大抵上,都是過去曾有過的思索。可是,騎車上山的路上,卻有新的念頭跑了出來。我想到了自己過去當小學老師的經驗。

那兩年,在偏鄉的小學,我抱持著「人本教育」的理念,以一套不同的方式帶領那班甫入學校的孩子。資深的老師們搖頭嘆息,他們不能理解我怎麼放心讓學生在欄杆上像猴子般吊著來去;不能接受我的班級總充滿著很多的聲音,孩子活潑到令他們覺得難以管束。

他們雖然不能認同,但,他們看得見我的認真。所以,那兩年,我都是學校默默耕耘教師代表之一。

我記得那時還曾跟校長探問自己一路把學生帶到六年級的可能性。因為,我擔心這些孩子們去到了不同老師的手上:「那我這兩年的耕耘,是不是就要付諸流水?」可是,還來不及需要去抗爭前,我自己就落跑到研究所去了。

可是,當我現在回頭去想時,那樣的擔憂依然存在。若我還是個小學老師,那麼,我會擔心,學生離開我的班級後,「生死」就此未卜。小學畢業後,還有國中、高中的漫漫長路得走。曾經播下的種子,會不會落在其他的泥土上,就夭折了呢?

可是,現在不一樣。站在大學這端,我覺得,自己頂住的,是最後一道防線。也就是,我可以跟學生說:「嘿,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你們曾經被摧殘的學習熱情,被逼迫扭曲的心靈,都可以從這一刻開始,努力讓它隨風而逝。在這裡,你可以看見另一種可能;你可以知道,一切原來可以不一樣的。」

這「最後一道防線」的意象,讓我想起了沙林傑的「麥田捕手」。這個聯想令我感到安慰,雖然,每一屆,我也許只逮到了五個人,把他們「拖」到另一個世界。

怎麼現在才孝順

怎麼現在才孝順 30.11.2010

常常,阿諾出於天真的語言,對我卻像醍醐灌頂,具有當頭棒喝的效果。

情境是:
連著兩天夢到媽媽。

第一天,夢見她重病瀕死。醫生急救後,卻挽回不了她的呼吸。然而,停止跳動了將近一分鐘的心臟,卻在我出現後,又再度活絡起來。宛如奇蹟。

第二天,我在午後微醺的風中,開著窗,坐在車庫的汽車中沈沈睡去。在夢中驚醒時,發現原鎖著的門竟然已被人打開。我大驚,探們進去,看見媽媽自己一個人遠從台北過來,手上拿著鑰匙邊笑邊搖晃著。醒來,才知道,啊,只是一場夢。

對這個女人,我曾經又愛又氣。年輕時,我反叛、頂撞過她;年長後,我漸漸開始貼近她,明白她的固執、堅持、生命態度與生活價值,也深深體會她這一生的的辛勞與付出。所有的怨懟因而杳然,更多的心情是,想要重新與她相處。

所以,我對K有感而發說:「好想把媽媽接來跟我們住,好想好好孝順她!」「什麼?」身旁的NONO聞言非常不可置信地高呼:「妳現在才要孝順?」我當下紅了臉。囁嚅地問她:「那,應該從什麼時候開始呢?」「從小啊!」他義正嚴詞道。
在幼稚園裡,他們每天唸著「弟子規」。孝順父母對他來說,是天天放在嘴上叨唸的詩句。

「那,」我反問他:「你有孝順我嗎?」這回,換他有點不好意思了。他點點頭。我再問:「你怎麼孝順我呢?」他眼珠子轉了轉,說:「我有幫妳曬衣服啊!」我趕緊反駁:「那我小時候也有幫阿嬤擦地啊!」好像,藉此終於給自己掙得一點孝意。

心裡其實應該明白:就算很難把媽媽接來同住,但還有很多事可做呢!

2010年11月25日 星期四

怎麼沒有下雨穴

怎麼沒有下雨穴 26.11.2010

MOMO的班上病毒橫掃,全班25個人中,有18個人臥病在家,連老師都請了快一個禮拜的假。僅剩的幾個孩子,每天帶著口罩上課,週末還得打電話跟學校主任通報健康狀況。「很好玩啊!」MOMO說:「有種打生死存亡戰的感覺。」

他雖然未中彈,不過,也不是完全健康無礙。每天早晚,鼻子總像被兩團雲霧塞著,擤了大把的鼻涕之後,也不能完全暢通,我只好對他發功。

那天睡前,他乖乖坐在椅子上,讓我順著氣流在他頭、臉之上,又拍又敲又打。一陣急速劇烈的動作後,我的指頭慢慢劃過他的臉際、鼻頭、喉間、胸臆,將積聚在他身上的一些病氣順勢排去。

收了功後,我躺在床上陪著小阿諾。MOMO清掉鼻子中急急欲洩的鼻涕後,我問他:「痛不痛啊?尤其是指頭敲打太陽穴的時候。」MO說還好啦!而一旁的小阿諾聞言則滿臉天真地問我:「那,有沒有下雨穴?」我一時沒會意:「下雨穴?」回過神來才突然明白:原來我之前提到「太陽」穴,他念頭馬上一轉就轉到了「下雨」去。「沒有ㄟ!」我回他。「那陰天穴呢?」他繼續問。「也沒有ㄟ!」「哦!」他有點失望:「明明有『太陽穴』啊,那為什麼沒有『下雨穴』和『陰天穴』ㄌㄟ?」

天曉得!

MOMO說:「那應該要問說『月亮穴』啊!」「『月亮』相對於『太陽』,是一般孩子的聯想。但對宜蘭的孩子來說,『太陽』的相反是『下雨』」土生土長的把拔得此結論。而入住三年的我們也已能深深體會,因為我們已經連下好幾週的雨;就算無雨,也是一派陰霾的天。太陽何時會來到?

2010年11月13日 星期六

陪著媽媽看電影

陪著媽媽看電影 13.11.2010

媽媽說,她年輕時也好愛看電影,但自結婚後,再也未曾踏進電影院。這個轉變,當然不是因為嗜好不再,而是因為生活形態的逼使。

結婚後,除了每隔兩年生下我們四個小蘿蔔頭外,在她手上來來去去托嬰的孩子超過十個。外公早逝,外婆在我還是Baby的時候也離開人世;而爸爸遠在高雄服役,一兩個星期或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即便後來轉至基隆,但也是天高皇帝遠,管不到家事。獨自當家的媽媽,就算想稍稍離開生活喘口氣,手上的這些孩子也無人能託。

電影,就當陳年舊事吧!

於是,一直思量著要帶她再去看電影。可什麼電影適合她看呢?3D動畫絕不可能,戴上眼鏡定會讓她暈頭轉向;神怪、武俠、愛情,恐怕也不是好的選擇。「海角七號」、「不能沒有你」或「父後七日」,這些國片也許挺合適,可是,上映的日子我偏偏也都未能北上。

那麼,在真正走進電影院前,至少可以先陪著她在家看電影吧!於是,我們看了「內衣小舖」和「我們倆」。

第一次和學生看「內衣小舖」時,邊看就邊讓我在腦海裡勾起媽媽的身影。媽媽年輕時唸了幾年洋裁學校,她對裁縫的內行,使得我們為她添置的衣物,往往要被她銳利的目光嚴厲的檢視一番。幾乎,從來沒買過讓她看順眼的衣服。她總數落工廠大批出貨的衣物縫線不夠直、裁減不對稱、腰線有問題、、、。這,和影片中老阿嬤在店裡掐著每件小物一一品評的模樣簡直如出一轍。這電影,當然要叫她看嘍!

但我更期望的是,她從影片裡可以看見,一個人,即使年過70,夢想依然可以從內心隱微的角落中展翅飛出;生命,隨時都可以有新的開始,只要往前跨出一小步。

至於「我們倆」,唉呀,我自個兒也不知究竟要演些什麼呢!只是因為手邊拷貝的「海角七號」無法放映,於是,翻出「中國電影精選」,找出了這有老人的片子來試試。

外省口音,高聲吆喝的老阿婆,這樣的角色,媽媽不陌生。我們附近的敬老院裡,就有好多這樣的”外省籍”婆婆住著。他們有時拿了衣物過來要媽媽幫忙修改,有時,則只是踅過來和媽媽隨意聊聊。

可是,片子裡勾動她的,是這婆婆與租屋女學生的互動:精明的老人,斤斤計較算計著每一分錢;雖然生活互動中常常帶著幾分氣,可是明明就也有絲絲縷縷的情意與依賴暗藏心裡。所以,當女學生搬走後,那原本鏗鏘有力的生命,突然就黯淡下來,終至杳逝。

「你阿公死了之後,我也常常想,以前雖然常常和他吵架,可是,有個人可以吵還是比較有意思。」媽媽用台語跟小阿諾說著。

我眼眶一熱。下次,還是看「海角七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