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8月28日 星期四

帶著憂傷的琴聲

很久沒專心聽MOMO拉琴了。

小二開始拉琴之後,我們就一起經歷了一段摻雜著各種情緒的練琴歷程。

之前住在埔里的時候,常常,趁著MOMO練琴的時候,我就推著NONO去散步,免得小傢伙在裡頭吵人不寧。有時,忙起來,練琴的時間只好遲遲拖到到睡前。那個時段,是我一日中精神最不濟的時候。又要帶著小的,又要聽著大的拉琴,常常讓我的精神緊繃,無法真正放鬆。

第一年碰到的是從紐約回來的老師,年紀與我們相仿。作為一個入門的老師,他輕聲細語的態度,讓MOMO在練琴中並不特別感受壓力。一年的時間拉完篠崎的第一本,也同時搭配著其他的指法練習本與曲子往前。

有時候是爸爸,有時候是我,我們會陪著他上完那一小時的課。看著、聽著他拉琴。
然後,回到了宜蘭,阿媽找來的老師是國家交響樂團的第二把交椅。鐘點費比之前攀升,嚴格性與要求度也隨之增加。

每週一,爸爸帶著MOMO騎了腳踏車上老師家練琴,老師就住在離我們家不到十分鐘車程的一個社區裡。一開始似乎還好,但當老師開始要求MOMO進行凱撒練習本之後,父子兩就進入了一段痛苦的時期。對MOMO而言,凱撒技巧上的艱難與單調,考驗著他的音感與堅持;對爸爸而言,老師在練琴過程中的冷嘲熱諷教學法(譬如,老師說,啊,那你乾脆拉小星星就好了),讓他陪伴在側時覺得很是煎熬。而為了期望MOMO少被唸幾句,要求練琴或用跑跑卡丁車利誘,都讓整個學習離開我們的原意好遠好遠了。

過年前,我們終於痛下決定,暫停下來。

在這之前,為了要停下來,MOMO也掉過好幾次淚。但,看起來,暫停是必要的。不只讓MOMO,也讓我們好好想想這件事。不過,我還是要求MOMO每天有時間時得碰碰琴,想拉什麼就拉什麼。
這個暑假,一天二胡,一天小提琴,再加上每天三篇德文,成了MOMO額外的功課。

那一天下午,我就邊喝著咖啡,邊專心聽他拉琴。我先點幾首我想聽的曲子。他說:「媽媽,等一下拉完後,我拉我覺得拉得很好,很喜歡的給妳聽。」

然後,他就拉了。拉到「奧吉之死」那首曲子前,他又說了:「我第一次拉這首的時候很生氣、很難過。」我本來以為是因為很難拉或什麼的,但還是邊問了他「為什麼呢?」。「因為那時候不知道是被妳還是被爸爸罵完後去拉的。」他解釋著。「那,我聽看看有沒有憂傷的成分在裡頭。」

結果,我邊聽,眼眶真的就暖了起來。那是首緩慢的曲子,MOMO的琴技雖然不純熟,但我竟真的去感受到一股哀傷的情調。並且,想像著他當時在拉琴時的身影。

原來,雖然我們因為練琴而有過不少的扞格與衝突,原來雖然他有時練習時要人三催四請,還帶著不甘不願的情緒。但,那並不全是應付啊!對於所拉的曲子,他是有感情的。而有些東西,就輕輕悄悄地進駐了他的心靈。

那個當下,我就想開始去學琴了。想要以後可以陪著他一起拉琴。

2008年8月15日 星期五

白鬍子的老公公

白鬍子的老公公 06.08.2008

白鬍子的老公公?我是這樣跟NONO說的。我說:「下午帶你去看一個白鬍子的老公公。」這個白鬍子的老公公其實是我的老師,或者說,是我的「博士父親」(Doktorvater)。

屈指算來,在T城攻讀博士的那幾年,我和老師為了論文而見面的次數真的是兩隻手的手指頭都用不完。自從開始在T城註冊後,一直上著他開的課。但,為了論文或最後的口試,我們之間碰面的機會真的不多。

印象最清楚的是第一次帶著簡要的論文構想去找他時。問明我的來意後,發現我除了極為簡要的構想之外什麼都沒有,他只好笑笑說:「這樣我怎麼知道妳的狀況呢?」

隔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又帶著拼了命趕出來的論文計畫去找他,他就這樣成了我的指導老師。

就像在台灣書寫碩士論文時般,我都很幸運地碰上了這種性格的老師。也就是:不太管我,給我一大片的空間自由揮灑。然後,等到再見面時,約莫就是一本論文寫得差不多的時候了。以這種方式當學生,很可能要面臨兩種極端的命運:幸運的,老師通常都大致滿意地接受了;若不幸,很可能因為方向立論不合,而慘遭一切重頭的厄運。

還好,我向來運氣不錯,碰上的都是第一種情況。以致博士論文從交出到最後完成口試,都在老師迅速的配合下,過關斬將,讓我極為順利地結束學業。

所以,重回T時,雖然一開始並沒打算要去看他的,因為總覺得私交不夠,貿然相約似乎有些尷尬。但,念及他對我的幫助,我忍不住還是寫了信過去,說:「您在我的留學生活中扮演了一相當重要的角色,我希望可以再見到您。」然後,就得到他邀約喝杯冰咖啡的回信了。

孩子們和爸爸都沒去,因為帶著疲累的孩子,爸爸心情也不佳。所以,我就陪著他們上山又下山。車班延遲了,我下了車還趕緊先去買了紙袋將台灣帶來的食品裝好,才匆匆忙忙連走帶跑地趕向老城的廣場。

踏進廣場時,教堂三點的鐘聲已響過。當我試著在人群裡搜尋他的身影時,他已先看到我跟我招手了。

依舊是,那個白鬍子的老公公。

2008年8月10日 星期日

我的語言交換Heidrun

我的語言交換Heidrun 10.08.2008

陪著NONO邊想著白天的種種。

想想,我與Heidrun相識竟已快十年了。從我開始在T留學到我回去成了大學裡的老師,從她是個唸漢學系的大一新生到現在已經成了兩個月Baby的媽媽。

歲月如梭!

Heidrun還是Heidrun。依舊愛彈鋼琴,依舊說得一口標準的漢語,依舊經常靦靦地笑笑,依舊維持著輕揚眉毛的表情,也依舊愛吃那種霉菌口味的起司(Schimmelkäse)。

最最記得Heidrun的好的,當然是她在我的論文,以及論文計畫修改上的幫助。那次為了提出論文計畫給未來可能會成為我的論文指導教授的白鬍子老公公,我記得我們兩幾乎不眠不休地從下午工作到晚上。十幾個小時,她仔細地讀著初到德國不久後的我寫出來的德文,一一的修改訂正。完工時,都已經快午夜了。

論文亦如此。Heidrun沒唸完書就離開了T,後來論文雖然讓第二個語言交換C看過,但Heidrun還是在我提出修改的探詢後,從頭到尾讀了一次,並且極快地就給了我修正後的版本。我對老師說的那句話,同樣亦適用在她身上啊:「Du hast in meinem Studium eine wichtige Rolle gespielt.

認識這麼久,今天終於第一次見到了她的父母。和Heidrun一樣,他們看起來也是那種溫和有禮敦厚的人。之前為了與Heidrun相約,打了幾次電話過去都正好碰上她帶著孩子去散步,接電話的老媽媽總是客氣得不得了。那次我說我八點再打過去,她趕緊回說:「我會跟她說的,讓他八點準備好接妳的電話。」

這家人都如此單純可親。我之前見過她的哥哥,留著長長的髮,長手長腳的,卻是個很溫柔細心的人。到後來Heidrun結婚了,丈夫一樣是個單純的無錫人:滿懷抱負、充滿理想、敏感正直。

我想,世界上就是有像Heidrun這樣的人。她的生活像是建築在一個乾淨的天堂裡。圍繞在身邊的都是和善可親的人,她因而也不會讓猜忌懷疑在性格中滋長。她對生活沒有太多奢求,也不會讓過高的理想抱負沖刷自己。因而,她可能就會這樣幸福快樂地過一輩子。然後,繼續養出一個或好幾個像她一樣的孩子。

2008年8月5日 星期二

盲腸發炎或便秘?

盲腸發炎或便秘? 03.08.2008

完全忘了NONO與我們不同。

他在德國出生,但七個月大就走了。一歲多回來的時候,也不過待了三個禮拜就又踏上歸程。德國於他,只是個異國啊!異樣的人種異樣的食物,以及異樣的天氣。

可是因為我和舒凱、MOMO三人太習慣了,總覺得就是要回到一個好熟悉的地方,過著我們好熟悉的生活,吃著我們好熟悉的食物,但卻完全忘了NONO一切都得要適應。

連著幾天,我們啃麵包、吃沙拉,如此度過晚餐。NONO雖然在食物上抗拒,但卻在一開始就克服了對大馬桶的恐懼,為一般的如便方式跨出好大一步。但第四、五天,連著兩天卻都沒便便。

那兩天遭糕的還在,他發燒,咳嗽,流鼻水,儼然就是感冒的症狀。雪上加霜的是,週六下午開始喊肚子痛。

很難確定究竟是因為太累想睡還是因為真的太過疼痛,使得他哭得聲嘶力竭。W幫我們打電話給兒科醫生時,他在爸爸的哄騙下睡去。

醫生不在,接電話的是她的老媽媽。老媽媽問明了狀況,要我們八點再打去試看看。

睡著前的NONO吃了綠豆湯,還看了電視,怎麼隔了一陣情況就完全改觀。我們也想不明白。

沒睡多久,他又醒了。一會兒還是喊痛。小兒科醫生八點回到了家,讓我們即刻開車過去。

醫生檢查他的心跳、喉嚨,按著他的肚子試試看痛的部位。

躺在檢查台上,NONO無助地哭著。又痛又怕的。並且在醫生按到下腹時,更是放聲大哭。

邊做檢查,醫生邊問了NONO的狀況。做完檢查後,她也無法確定究竟是盲腸炎還是便秘引起的。但很確定的是,NONO的確生病著。她建議我們若情況仍未改善,最好去趟兒童病院。「可是我們沒有保險ㄟ!」這是最大的問題。

離開前,我去保了平安險,裡面包括意外傷害的醫療,但不包括一般疾病。沒有保險,在德國上醫院,約莫會讓人破產。

我只好還是問醫生:「如果是便秘的關係,那該怎麼辦呢?」醫生拿了一小瓶藥劑,要我們拔去蓋子後,塗抹乳液在前端突出的管子上,然後插到NONO的肛門裡五分鐘後再拔出。

五分鐘?舒凱回到家才放進不到十秒鐘的時間,躺在床上的NONO就不斷地哭著說:「我要便便,我要便便。」我只好火速將他抱到廁所去。撲嗤,真的就便了。一大駝,臭轟轟的。

擦完了屁股出來,那個一分鐘之前還病到奄奄一息的孩子,突然像吃了仙丹般活潑了起來,完全變了個人。

真是拉出了一駝改變人生色彩的便啊!

2008年8月3日 星期日

就為了一隻小鳥

就為了一隻小鳥 03.08.2008

去W家借住兩天,因為前一個房子與後一個房子間有兩天空窗期,只好向淑英求救。可惜的是,W的小男孩J與爸爸到義大利度假去了。所以,雖然聽起來長大的他和MOMO有好多相似的地方,譬如學琴的歷程、喜愛的東西,但,兩個孩子還是只好等到下個週末再短暫會面了。

在W那,聽到了「德國人拯救小鳥奇異記」。

話的起頭是談到了J住在黑森林的OpaOma。那兒離T城約莫一個多小時左右的車程。我說:「那要是緊急的時候還是不太方便嘍!」「哪有什麼緊急的事啊!」才說完這句話,W就想起了拯救小鳥的事件。笑著說:「有有有,那算是緊急事件。」就話說從頭了。

原來他們養了之小白鳥。小白鳥不能鎮日關在籠子裡,所以,三不五時他們就放牠出來透透氣。小白鳥出來的時候,最愛去的就是餐廳邊放晚的櫥櫃,還有就是吧台上用兩條線拉著的燈架。而要他回籠去時,只能拿著籠子在他面前試運氣。順利時,小白鳥乖乖就走了進去;不順利時,等個半天也沒輒。

那天,他們放牠出來的時候,小白鳥走路的樣子好怪異,他們母子兩人看著直笑。小白鳥從櫥櫃上飛到了廚房了料理台的櫥櫃上。沒想到,走著走著,噗通就掉進了木製的櫥櫃縫裡。夾縫很小,鳥兒自己無法展翅飛出來。而因為掉落的地方太深,他們也搆不著。

W只好打電話跟J的爺爺奶奶求救。他們建議他打電話給警察。「警察?不是消防隊嗎?」她心裡想。而且,怎麼可能為這種事麻煩警察呢?

雖然滿心狐疑,但她還是打了。並且因為要說明這樣的事而覺得囁嚅不安。說好十分鐘左右會到的警察,竟然不到五分鐘就出現在門外了。總共來了兩個人,並且是,全副武裝。

警察察看了小鳥的落點,斬釘截鐵地說沒辦法,只能請人來拆卸櫥櫃下的冰箱,才有可能。但他們也要淑英別擔心,說那種鳥的生命力很強,不吃不喝個兩三天還不礙事。

送走了警察,W的電話又打到了黑森林。老人家一聽到這樣的情況,說萬萬不可。兩個老人加上大兒子,就在冰天雪地的的冬天晚上十點,從黑森林開車開到了Tübingen。「來做什麼呢?」這該是故事最高潮的地方吧!「來把冰箱大卸八塊!」

真的,就為了那隻小小鳥,他們清空了冰箱,把緊鎖的門版一一拆下。弄到了一點多,一行人才打道回府。而為了收拾那些從冰箱裡清出的食物,W一直挨到了兩點半才上床。

就為了一隻小鳥!

被冰凍的現代化農村

被冰凍的現代化農村 03.08.2008

週末,第二趟健行下山。

那次走的路線先經過MOMO讀過的幼稚園,之後則沿著二號公車的路下行。只是,一路走在特別闢出來給行人走的的綠色山徑上。

沿路經過了幾棟掩映在綠色樹叢間的房子。那在庭院中擺上了休閒的桌椅,並且搭配著整理得雅致的花草,NONO竟說:「啊,是吃飯的地方。」他想起了宜蘭鄉間的餐廳。而這景致,對他來說,理該是吃飯的地方嘍!怎麼會是住家呢?

山路走到底,就到了MOMO讀過的另一間幼稚園Villa。那是默默離開托兒所後,拜訪的第一個正式幼稚園。在那所幼稚園裡,我們認識了很和善的老師Anette,也與FrankDagma, Elena, Rosa)和 Axel(Asun, Konrad,以及忘記名字的弟弟)建立了較長遠的交往關係。

去到幼稚園門口,我們沒有進去,只在門前照了相,往裡頭探望了一陣。庭院裡的鞦韆是MOMO記得的地方,也是我們記得抱著不回家的他哭著離開的地方。

過了馬路往前走,就到了MOMO短期上過的Musikschule(音樂學校)。MOMO在那裡上了幾期兒童律動的課。他依稀記得。而我最記得的則是,為了等他一個小時後下課,我們往往就到對面的Café Lieb喝咖啡消磨。

Musikschule旁是一個孩子的遊戲場,我們就在那遇見了來自中國海南的鐘小。

鐘小推著熟睡的孩子來的時候,我正和NONO在坐蹺蹺板。除了我們兩人外,還有一個德國媽媽帶著她的小女孩也坐在中間。聽到了我和NONO說國語,鐘曉一會兒後就開口問說:「從台灣來的?」她的口音一聽,不用問也知道是「大陸同胞」。

留著短髮的她,笑起來唇邊有兩個窩。很愛笑,也很開放,就主動地與我們聊了起來。

說她之前在海南的氣象局工作。來德國做什麼呢?她指指娃娃車裡的寶寶說:「來生孩子的。」寶寶才九個月大,他們喚她毛毛,還沒起名字,因為還沒給人算過。她先生在Stuutgart讀博士班,他們在附近租了房子住,因為T城的環境好。

才想,寶寶怎麼像個混血兒,果然她先生是德國人,公婆就住在T城。但他們沒與公婆住。「因為橫豎都得給房租,不如自己在外頭住。」她笑著說,我們則在旁邊聽得目瞪口呆。

但更讓我吃驚的是,這女孩竟說在海南的生活比這舒服。因為,在海南工作時,她常常有空可以四處遛躂。而且,她也嫌現在住的50平方米的房子太小。「50平方米,挺大的了啊!那妳以前住多大的房?」我忍不住問她。「一百多啊!」難怪!!

「可是Tübingen很美,很寧靜,住起來很舒服啊!」我急著替這個我很愛的城市說話。「是啊!」她也同意。但補了句:「現代化農村嘛!」「現代化農村???」我們聽了笑岔了氣,但也覺得還真是挺貼切的形容詞。她說,大陸人都這麼說T城的。

毛毛後來醒了,睡前人家給的一塊火腿還緊緊捏在手上。

鐘小很豪爽地邀我們去海南時找她玩。就寫下了聯絡的方式給我們。看見她寫著「鐘小」兩個字,我覺得很怪。「後面應該還要有什麼的啊!曉什麼的才是啊!像我,我是「小文」啊!」「鐘小」的確應該還有下文,因為email地址在曉之後拼出了「yin」的音。原來,鐘小本是「鐘小音」。但朋友替她用易經算過,說,兩個字就夠啦,所以自此改名成「鐘小」。

告別了鐘小,我們上了車往城裡去。在Nonnenhaus那站,舒凱一眼看見了準備上車的S。剪斷了髮,我幾乎沒能認出她來。她還是大嗓門,一派豪爽的模樣,與我們問好。「Tübingen幾乎沒什麼變啊!」我們的感嘆激起了她的回應:「是啊,幾十年還不都這樣,像被冰凍起來一樣。」

啊,這個城市,是「被冰凍的現代化農村」!

友誼的連線:足球

友誼的連線:足球 01.08.2008

回到T的第三天,MOMO終於在德文世界裡,自己跨出了小小一步。

他的朋友A跟著媽媽仍住在樓下。在我們闊別三年後回來,那小子不但一頭長長捲捲的髮剪成了平頭,個子竟也抽高到145左右,臉上的肉也跟著多了起來。相差了十來公分,MOMO站在他身邊真的是小了一號。但不只是外表上的變化,我們也同樣吃驚地看著過去那個口才辯給、伶牙俐齒的小男孩,已經被眼前這個展現出一些成熟氣,顯得較為沈默的大男孩所取代。

回來的第一天,我們就見到了他。第二天,和他們母子兩人在樓下又遇上了。隨意聊了幾句,乾脆就定下了他們第二天黃昏的足球之約。

那天下午,我們依例先去游泳,MOMO老是焦急地探問著時間,深怕錯過了約定。游泳完梳洗後,我們讓他帶著鑰匙先回家換布鞋。

以為兩個孩子會去到鄰近的小球場踢球,我帶著NONO往那走去,卻沒見著人影,才又回到了住的六號樓,往後花園察看去。他們果真在那。兩個孩子對峙著,一個準備射門,一個就當守門員。我帶著NO在一旁看著。忍不住用德文對Aswin說:「真是一場寧靜的比賽啊!」知道MOMO德文能聽能說得不多,A踢球的時候也不太說話,只偶爾在MOMO踢得好時說:「Gut gemacht!」(幹得好),或在求滾到樹叢下時,問句:「Wo ist der Ball?」(球呢?)MOMO面對讚美,會說聲「Danke!」(謝謝!)而那句簡單詢問球的下落的德語,他聽懂後就會指著定點說:「Da.」(那裡。)

後來來了個爸爸帶著兩個小孩也加入了戰局。NONO在一旁也不甘寂寞地找到機會,就把踢到他身邊的球往回踢。後來,也學著新加入的兩個小小孩跑到充當球門的木頭欄杆邊插上一腳。

彷彿有一條線不經意且巧合地牽繫著孩子們間的情誼。如果,MOMO過去不愛踢球,如果回到台灣的員山國小沒有足球隊,那麼,在只剩下那麼貧瘠的德文能力的情況下,再回到德國的MOMO該用什麼樣的方式重新與他的朋友們聯繫?

踢球,可以很喧鬧,也可以不需要太多語言,只努力去展現技巧。安靜的球賽,開啟了新的說話的可能。

星期一下午,MOMO要與另一個好友K相約,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呢?

一大堆綠色的東西

一大堆綠色的東西 31.07.2008

這篇是要寫NONO的。

他離開時,才七個月,還是坐在娃娃車裡讓我推著繞行這個城市的年紀。一歲時再回來接爸爸,看見了他生平的第一場雪。但,應該只存在在影片中而未留在他腦裡海。

對他在那兩段時間裡較深的兩個與食物相關的記憶是,他好愛吃蘑菇和葡萄乾哦!不知怎的,開始給他副食品時,那些水煮青菜中,他最最愛的是蘑菇,一口氣可以吃下十來個。但回到台灣後,竟就不敢吃了。好怪!而葡萄乾則是冬天時回來的事了。那時推著他上街,被包裹在嬰兒車裡的他,應該是最最溫暖的了。但他老是要吃葡萄乾,像為了取暖似的。出門時,我身上總記得要帶著小容器,讓他坐在車裡可以一小顆一小顆抓進嘴裡。有時,兩天就解決了一包250公克的葡萄乾。可知那時必定血色紅潤!

再回來,他不像哥哥般,想念著什麼Butter BrezelMilchschnitte,也不愛瑞士巧克力口味的優格、生菜和香腸。Butterbrezel他好勉強地在第一天下飛機時,讓我連哄帶騙地啃下了大半塊,還直嚷著好硬好硬;Milchschnitte只在前兩天陪著哥哥吃了兩條就不再試了;生菜沙拉和優格,前者加了他愛吃的玉米,後者挑到了橘子的口味,他才勉強接受;至於XCurrywurst,他也只嚐了幾塊就轉去吃熟悉的薯條了。

德國的食物對他來說,是異國文化,他還處在抗拒期。每天,問他要吃什麼,他總搖搖頭說都不想吃。看著我們三人每晚大口咬著麵包,吃著沙拉,他一定百感交陳吧!

但在這裡,他是開心的,因為每天一球義大利冰淇淋。只其中一天他試著嚐嚐哥哥愛吃的我稱做「噁心芭樂顏色」的藍色泡泡糖口味的冰淇淋外,他還是愛吃薄荷巧克力的口味。

而在我們四處懷舊遊逛的路徑上,他三不五時就講出了讓我們莞爾與得以思慮的話。

譬如昨天,我們去到了Nekarbistro,是為了找尋爸爸愛吃的Wildkatoffeln。才到了入口,哥哥就說啊他記得這裡,NONO也趕忙發揮他「照樣造句」的超強能力而接著說,我也有來過啊,我記得這裡。「你又沒來過!」哥哥刺激著他。NO可沒被嚇著,他說:「我在媽媽的肚子裡時有偷看過,我把媽媽的衣服掀開就看到了。」我們噗嗤一笑,這小子還真能扯ㄟ!!!

另一個例子是發生在早上送小雨小溪上學的路上。當我們走過了高樓大廈旁的路徑,往著小雨小溪的幼稚園前進時,他說了:「媽媽,這裡一大堆綠色的東西。」對對對,這就是德國,也不過是一個幼稚園,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住宅區,但,兩旁就都是高聳的樹和大片的綠意。

真的到處都是「一大堆綠色的東西」的城市!

啊!你是默默啊?

啊!你是MOMO啊? 30.07.2008

MOMO也離開三年了。最最令我驚異的是,不只是他道地的如母語般的德文在回台之後,因為缺少適當的環境而如沙漏裡的細沙般隨時間流去不復返,更更巨大的衝擊是,他許多的生活過往,包括教過他的老師、一起玩過的同伴、去過的游泳池、、、等等生活的記憶,也都褪色到幾近慘白的狀態。孩子的記憶真是不可靠啊!我只能這麼說。

可是,有些東西還是變成了生存內裡的一部份了吧!不需要努力召喚或明白指陳,它們儲存在體內的某個部位,只要情況出現就直接蹦到眼前。譬如,他對那些超市裡我看起來實在乏善可陳的德國食品,竟然對我說說:「媽媽,德國的東西看起來都好好吃哦!」然後一口氣吃掉一個Butterbrezel還嫌不夠,而僅在德國扎過短短七個月生活的根的NONO對此則幾無興趣;或者吃掉兩條半的Milchschnitte,若不阻止他,他就要往另一種口味繼續進攻。不只是食物的記憶,還有身體的。一回到六號樓,那門前突出做成長廊的遮雨棚架,他倏地就爬了上去,一如過往般。

記憶可以慢慢喚回,但要再開口說德文對他來說就變得如此艱難。沒有了本能,他只能努力用著中文的語法與語彙,辛苦地思索該如何講出對應的話。而僅僅要他開口向侍者說三個字「Ich möchte bezahlen」、「ein Kugel Schlunpf」,都讓他膽怯萬分。

在他身上,很多東西都變了,我看見的,與我沒看見的。

那因為錯按了電鈴而見到的友人,打開門驚訝地站在那裡看著面前留著似刺蝟般的髮型的九歲男孩說:「啊!你是默默啊?」上次離別時,默默才六歲。

三年,變化可以很大!

小森林裡的寧靜與吵鬧

小森林裡的寧靜與吵鬧 30.07.2008

來德國第三天了。前兩天,去了NekarinselBotanischgarten和老城,吃了久違的Yufka,啃了好幾個Kürbiskernbrötchen,還去游了趟暢快的泳。今天,我們決定從小森林往山下走。那是我們過去常常一起散步,以及我和MOMO走下山的路徑之一。

小森林就在宿舍的另一個盡頭,從九號樓後頭繼續往前走,經過幾棟單身宿舍,再跨越一座陸橋,就到了入口。

說小,當然是因為和也是鄰近可達的Schönbuch作為對照才得到這樣的名號。但說是森林,其實只是一條充滿了綠意的小徑。路的左邊,還零零星星有幾戶住家及他們的花園、菜園,沿路的右邊除了一路的樹與野果外,也另有幾條路徑通向住家或不知什麼的機構,譬如馬浦研究所就是我們部下山時,走去吃午餐的地方。

小森林最讓人驚豔的地方是,當我們走入小徑不久候,徒然,左方竟倏地豁然開朗,一片平野望過去,就看見了T城的景致。而那片平野,春天的時候,開滿了黃色的小花,我曾和MOMO就在花海中留下了我們對它深深的記憶。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走著,不是我和舒凱兩人牽手前去吃午餐的閒適,也不是推著嬰兒車或牽著小小孩散步時的景致。我們身旁一個大得一路可以踢果子、撿樹枝,聲音響亮透徹;而另一個則還小得一路邊走邊哼哼唉唉得要以各種名義誘拐,才不需將他抱上手。

舒凱在前面走著,渴望寧靜,想要靜靜享受這在台灣難能可得的森林綠意。我幾乎從他的背影中都可以感受到他對身邊孩子們吵鬧的聲音所生出的悶氣。

但,這不是我們的現實啊!

我們的現實就是帶著兩個孩子回來了。很難只是單純靜謐地走著,也無法僅去享受森林的寧靜而不接受喧鬧可能是我們散步時的成分之一。

小森林走到盡頭,繼續往下走,視野再度為眼前徒然遇上的Österberg所震驚。一大片綠色的斜坡,是羊群吃草的地方,也是我們曾去參加風箏節的處所。再繼續走,經過了一間Klinik,然後長長的階梯拾級而下,是我和MOMO遇上松鼠的地方。然後就到了山下了。

喧鬧的車道接近了,森林的寧靜已然退得好遠好遠。

如果這些朋友都不在?

如果這些朋友都不在? 30.07.2008

連著三天,竟都碰到M。在公車上,或在Cafe Lieb喝完咖啡準備離去時;到的第一天,多虧了S和P的幫忙,才有了落腳處;昨天早上,拜訪了C和H,認識了他們的孩子D;晚上打了電話給W回來,遇上了Z。

走到六號樓的門口,KarinHenrike站在門前聊天。見我們過來,拿了一張通訊錄,是過去MOMO幼稚園班上發的那張,上面記載孩子們的名字與聯絡電話。她們兩人就像情報販子般,一一為我們講述每個孩子的去向,並且寫下了幾個還聯絡得上的MOMO的好友的電話地址給我們。

回到六號樓,回到T城,這些人,正如同那些我們熟悉的景物般,構築了我們在這裡的生活記憶。雖然,彼此之間不一定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但,他們亦是這場景的一部份,就算,只是一個小小的點綴。

Karin因為留著當Hausmeister,所以成了六號樓最老的住戶;Henrike說應該快要完成博士論文了;C和H年底就要走了;P重新開始學習,S則步調緩慢地前進;M已經要寫碩士論文了;Z與我們一般是舊地重遊。W呢?會在這裡工作到領取養老金吧?!

如果,如果,再五年或十年回來,T城的人事已非呢?即便Nekar 的河水依然沈靜如昔,即便那清冷空氣仍教人熟悉,然而走在全無可能碰上任何熟人的街道上,我還會覺得它是故鄉嗎?

我的第二個故鄉:TÜBINGEN

我的第二個故鄉:TÜBINGEN 31.07.2008

離開兩年半了,但若中間因為來接返國的舒凱不算的話,就整整離開三年了。

Tübingen是第二故鄉,其實是不為過的。算算生命至今,從小到大是在台北度過的。雖然其間因為不同階段的就學、就業狀況而從北投到長安東路到公館到松山到新店再到石碇和和平東路,但基本上就是在大台北的圈圈內轉移位置。台北,是第一個故鄉,有家的感覺的關渡,也有完全像是過客沾水而過的長安東路;在那個故鄉裡經歷過懵懵懂懂的時期,也品嚐了學業感情職業起落的滋味。

然後,因為留學,根被拔起了,在盛年思慮成長旺盛之時,移植到了異國的土地,從語言到食衣住行所有生活面向,都得重新開始在異文化的滋養下,繼續成長與茁壯。

六年半,T成了故鄉。熟悉這裡清冷的空氣、老城裡的羊腸曲徑與各式店舖,想念NECAR河畔環天的綠意、森林裡漫步健行的舒適快意,欣羨那台灣孩子們最最缺乏的公園遊戲場,以及可以以80cent的價位吃到好大一球又便宜的義大利冰淇淋。

回來了。矛盾的兩重身份在內裡竄動。一方面,像極了觀光客似的,貪看著四周的景物,一一辨識那增加的或缺少的元素,像是火車站盡頭開起了Burgerking、Friedrichstraße車站轉角多了一家Café LiebNonnenhaus車站前的麥當勞關閉了、Stadtgraben車站邊竟有了太陽能光板屋頂的建築了、、、

然後,每一種令人想念的東西都想去嘗試。ButterbrezelKürbiskernbrötchen、一大球的Schokominz冰淇淋、香脆的烤花生、NECAR河畔的綠意,最後是Botanischgarten的遊戲場邊,成了讀書小憩的老城遊逛終點。

但,那即是我的另一種身份啊!我才不覺得自己是觀光客呢!當我躺在長凳上讀著小說,看著遊戲場上嬉戲的大人與小孩;或者,舔著清涼的冰淇淋走在老城的石版路上時,我就理直氣壯地覺得:我回來了,這是我生活過的地方,是我的故鄉,我悠遊自在,別以為我是觀光客哦!!

所以,回來還是高興的。以為不想回來,因為沒有家了。但故鄉畢竟是故鄉,當我踏上她的土地,嗅聞著我熟悉的空氣,品嚐著晚餐的麵包與Jughurt,我就找到家了!!